農家的宿命∼梅雨
 
 

 

  雨打在屋瓦上、雨水滴在屋簷下,晚間窗外嘩啦嘩啦的下雨聲,搭配房內答答答縫紉機的腳踏聲,交響起悅耳的音符,宛如天籟之音,我喜歡下雨天,尤其是臨睡前的雨夜。

  吃晚飯時,大部分家人包括阿公、阿嬤、叔叔一家、還有我們兄弟姊妹,在客廳裡或坐或站吃飯配電視,觀看由潘健、李雅芳、尤雅主演的連續劇『姐妹花』。節目一完、飯也吃飽了,大家鳥獸散,弟妹們陸陸續續的回到我們房間玩耍。

愛哭的懶惰蟲

  因為下雨天,三合院裡可用的空間到處堆滿稻穀,也只有睡房跟客廳、飯廳尚留餘地。這間房間以前未分家前是姑姑一家人住的房間,分家後,姑姑一家搬進左後方阿公為她們蓋的新家,房間就成了我和弟弟的睡房、哥哥的書房、妹妹的遊戲房。

  由於這個空間夠大,也成了母親的縫紉間。剛剛還人聲鼎沸,弟妹都圍繞在母親身旁,現在妹妹們玩累了回爸媽的房間睡覺,弟弟在木板床上躺平了,這個懶惰蟲,跑去睡覺,明天要交的功課要我代勞,不幫他寫會哭,幫他寫的字太漂亮會哭(老師會發現功課是由他人代筆),算術要故意算錯、超過六十分會哭,考試從來沒有一科及格過,教也教不會,悲哀啊!

  大哥二哥也分別回阿公阿嬤的房間(大哥從小跟阿公睡,二哥跟阿嬤睡),大哥有說今晚要熬夜,先回房小睡,晚一點會過來這邊夜讀。大哥讀國中第一屆,今年要參加高中聯考了,每天被國、英、數、理、化壓的喘不過氣。

  雨下個不停,踩踏縫紉機的母親,不時搖頭嘆息。「阿母,妳是在煩惱甚麼?」我好像有點明知故問。

  「你不懂啦,寫你的功課,小孩子有耳沒嘴。」

  雨一直下、一直下,下得母親三聲無奈。

避免稻穀發芽

  我怎會不懂?下了幾天的雨,晾曬的衣服都不會乾,早上沒有乾淨制服可以穿,我還自己生爐火將制服烤乾,說我不懂、太小看人了。

  今年的梅雨不知道是早到還是晚到,往年這個第一期稻作收割時期總是豔陽高照。今年反常,前些天爸媽還興高采烈地提到稻穀可以收割了。卻碰到連日陰雨耽擱,本待天氣好轉再收割,稻子卻承受不了太多的雨水倒了一大片,若不收割恐怕今年的收成會泡湯,因為倒伏的稻穀很快就會發芽,因此冒雨收割。

天未亮就拉開序幕

  稻子是收回來了,但沒有太陽可曬,也不能全部用帆布蓋在稻埕裡,這樣它還是會發芽。因此家裡面可用的空間包括大廳、雜物間、東西廂房屋簷下廊道、迴廊,甚至叔父家閒置的豬舍都派上用場,家裡的電扇全部沒有閒著,日夜不停地轉動,人力也不時的翻攪稻穀。但杯水車薪效果極微,因為空間太小了。都幾天了,底下的稻穀乾不了,還是一樣的濕,天氣再不放晴,發芽是指日可待!

  從床鋪上的矮書桌望向窗下踩踏縫紉機的母親背影,似乎是母子連心,我像是可以看穿母親的身體般,覺得母親一定是眉頭深鎖、憂心忡忡。   母親在我眼裡一直是個擊不倒的鋼鐵人,日未出而作,日落而未息。天未亮就到溪邊洗衣、澆菜、摘菜拉開一天的序幕,回來晾曬衣物後生火煮飯、餵食牲畜。天亮了,當我們從阿公用『刻盤』(電唱機)黑膠唱片播放經由擴音音箱放送的『經聲佛號』起床號,喚醒我們起床盥洗、灑掃庭園後,熱騰騰的早飯已擱在餐廳的餐桌上,不用『相邀』也無須『相等』,各自吃完飯,上學的上學、下田的下田,母親多如牛毛的農事於焉開始(早餐前的忙碌對母親來說只不過是暖身而已)。

不知我者何求?

  而像現在夜闌人靜,大家都休息了,她還不得閒的縫縫補補。母親常說:日據時代讀到國校三年級就因躲美軍轟炸跑防空洞而肄業,沒讀多少書,不知甚麼大道理!在她的眼中只有丈夫和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兒女。

  母親也太謙虛了吧!終日孜孜矻矻為家人任勞任怨而甘之如飴,難道這不是大道理嗎?若母親多讀一些書,一定會說:「知我者謂我心憂,不知我者謂我何求?」。

  梅雨終於停了,太陽也露臉了,但為時已晚!稻穀終究還是發芽,但不能倒掉或餵豬,糟蹋了、十幾張嘴要吃甚麼?還是得曬乾輾成米。那一年我們吃了半年發芽且帶有霉味、參了甘藷的甘藷飯,直到二期稻作收成才擺脫了吃發芽米的夢魘。

  我還是喜歡下雨天,但對溼溼答答連綿不絕的梅雨卻敬謝不敏。那一年我十歲,國小四年級。 (葉特級)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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