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一家三口一直住在景美區的警察學校公家宿舍,每天晚餐後我總會讓爸爸厚厚的手牽著出去散步,以我們家為起點經過市場在繞到外面馬路一整圈,路上把爸爸十個手指關節拉到喀啦響,是我們父女間很開心的娛樂活動。
走到大馬路轉角口,會有個賣甜甜圈的攤子,那種剛炸起來熱呼呼香香又撒上白色糖粉的甜甜圈,寵我的爸爸偶爾會買給我吃,然後我們會偷偷約定好,不可以讓媽媽知道,這是我記憶中和爸爸專屬散步時光的幸福味道。
當我再
長大了一點,警政署督察室一組是我很常跟爸爸去上班的地方,警界的勝?叔叔、耀勝叔叔、弘明叔叔、連禎叔叔也都是我在那時記憶深刻,爸爸常常會唸叨到的幾位叔叔們。
日子很快的我長大了,但也很突然的發現爸媽「老」了,爸爸退休後有好幾間外面的民營公司希望聘請他去做顧問,給的薪水很不錯,工作內容聽來似乎也不難。但爸爸還是一一婉拒了,他說不希望因為做了這個顧問,拿著優渥的薪水,當那些公司發生一些不符合法紀的事,他得要昧著良心幫忙去喬關係。這是我的爸爸,用一生身體力行奉公守法、教我要清清白白、問心無愧的做人。
後續到警察學校教了幾年書,到七十幾歲才真正的退休後的爸爸,開始喜歡跟著媽媽到處走。那時媽媽雖然總嚷著嫌他煩,到哪都要跟。但我知道那是一種幸福,退休後的一些同學或同事們也會輪流出錢辦聚餐,輪了好一陣子也吃了很多當時有名或好吃的餐廳,隨著友人們一一老去而離開,漸漸的,同學會聚餐的話題,也淡出在爸媽聊天時光了。
數算爸爸喜歡的事物,他喜歡聽平劇,覺得女兒聽的流行歌曲像「貓叫」似的。他喜歡各式各樣小巧可以放在胸前口袋的鋼筆和原子筆,哪怕一支只有三、五十元甚至一百多塊的筆,爸爸都會很喜歡。
他喜歡下棋,無論是象棋、圍棋還是五子棋統統精通,退休後有好一段時間,他會去退警總會見見老同事,在那邊下下棋聊聊天。兩年前過年時,到親戚家和我的小小表妹下了二盤五子棋,已經九十四歲的爸爸,都還能直覺式的反應連贏了二場。
爸爸也喜歡錶,之前我出國常會想幫爸爸找錶面不複雜、方便好看的手錶或懷錶,但到最後持續戴在我爸手上直到離世的,卻一直是我早期送給他最簡單也不是名牌的手錶。我想爸爸一定是希望一直戴著女兒的心意。但如果要問我爸爸到底最喜歡什麼?這答案不用問,肯定最喜歡、最愛的,就是我和媽媽囉!
很多年前,爸爸還喜歡去朋友家打打麻將,但畢竟年齡越來越大,會擔心他一坐下去就不記得上洗手間,後來媽媽都會陪著爸爸去「麻將聚會」,只是歲月時間過去,老友們因為身體因素或是離世,牌咖也越來越聚不齊了。
再來聽到的比較多是,媽媽會感嘆的說哪位叔叔或哪位伯伯走了,日子一天天過去,每過一個冬天,爸媽的朋友就又少了一些,雖然感嘆,但我們知道這就是人生。
當爸媽也越來越老,我們從外面餐廳改成直接接二老到女兒女婿家吃飯,讓行動緩慢的二老,可以安心舒服的待在我家,睡個午覺,看個電視,玩玩小狗,吃吃晚餐。
我比很多人幸福,直到去一一○ 年的八八節,爸媽都還可以一起來我們家吃飯,也感謝我自己,每次和爸媽在一起總是喜歡拉著他們拍照拍影片,讓我自己可以留下很多珍貴紀念。
直到去年九月中的中秋節,爸爸突然覺得累了,再也無法起身走動,只能躺在床上。但爸爸沒有任何病痛,因為不希望有任何被插管或是侵入性的治療,所以我們沒有送他去醫院,想著爸爸應該還是最喜歡待在自己習慣的家裡,可以常看到媽媽及女兒女婿,所以我們沒有送他去養老院。
在爸爸人生最後的一哩路,我們希望爸爸可以感到安心、舒服與放心,一一○年十月六日的十八點三十分左右,我最愛的爸爸在睡夢中離世。這輩子身為他的女兒是我最有福氣的事,也真的很謝謝媽媽這輩子很辛苦的照顧我爸爸,讓他能健健康康的活了快一百年,很慶幸自己這幾十年來,從婚前住在家中每晚睡前,到婚後常回去看爸媽,我從不吝嗇親吻我的爸媽,告訴他我最愛他們。
爸媽因為這輩子有我,我這輩子也因為有我爸媽,我們因為擁有彼此而圓滿,希望爸爸帶著我們全家人的愛,到天堂好好休息或開啟接下來的旅途,等待有一天,我們終再相見。(劉佑雯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