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七六年八月十四日,二二五名來自台灣四面八方的青年男女,湧入位於台北市廣州街二十號的中央警官學校,正是正科四十五期,共有九個女生,我是其中的一員。那年的金馬保送生中也就有一名女生,所以警大四十五期總算有了九名女生。
新生訓練共進行十七天,女生沒有任何優待。這十七天的新生訓練,對我而言,猶如煉獄,度日如年。在新生訓練的第二周,哭哭啼啼打電話回家,希望母親來把我領回去,沒想到媽媽來了,就遇到客家鄉親的隊長、教育班長,還有老爸警務處直屬大隊的同事,剛好也在警官學校受訓,大家把我「勸留」了下來。
常在灼身烈日下踢正步,進行班兵基本教練、分列式,這是警大教育的傳統,都得通過驗收檢閱。就這樣,歲月呼嘯而過,除了出國進修、短期工作,我沒有離開過警大;就算是我不再回母校授課,而與警大的結,越打越緊,侯友宜也是這樣。
因為警察大學對我們的影響很大,陪我度過四年大學生活的同學,後來都是工作上的夥伴,有些甚至成了生死至交,其中一個就是侯友宜。
大一、大二時,安全、刑事兩系有很多課一起上課,那時的侯友宜,在刑事系二十個同學中是很不起眼的一位;他的國語沒有標準到可以參加演講比賽,但是也沒有壞到像其他嘉中同學的台灣國語,讓我必須要請求翻譯才聽得懂,其中之最,就是現在已經擔任刑事警察局局長的蔡蒼柏。
進警大之前的我,本來只是個為賦新辭強說愁的文青,因為是警大的稀有性別,在各項活動中又一定要有女生代表,所以擁有比男生更多的磨練機會。但在警大四年中,我最不習慣的,就是無所不在的言行加減分制度。某天不知道隊職官、實習幹部哪根筋有不對,升旗後的內務檢查,居然有一百五十多個人被扣分!
再舉一例,我們被要求棉被要疊成豆腐乾,捏角拉線。對於新生訓練後就到泰山憲訓中心受三個月入伍訓練的男生而言,小菜一疊,但對我來講,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。我那賣相不佳的鍋塌豆腐,三不五時就拿到扣分單,直到我靈機一動,每學期一換寢室,就抱著棉被去找我們期上的「樣板」模範生練燦標,「老練,救命啊!」幾分鐘後,我就頂著方方正正、有稜有角的豆腐乾回女生宿舍,把棉被供奉在床上,再冷的天,也抵死不掀被來蓋,我,就這樣度過四年。
一九八○年六月三十日,我們畢業了。那時候的畢業典禮,沒有總統親臨主持,但也是每個同學的人生大事。
畢業典禮上,各系的系代表上台領畢業證書,各系畢業總成績第一名上台領獎,雖然我的體育不行,內務又常常被扣分,但還是僥倖拿了安全系的第一名,在我心目中,安全系的第一名,應該是當選社聯會總幹事、德智體群皆優的江振茂。不過,畢業典禮中的大驚奇,就出現在「全勤獎」的名單公布時:「得獎者有兩位:練燦標、侯友宜。」
警察學校保送四十五期的練燦標,相貌堂堂,言行舉止一向都是同學的表率,每個學期的操行成績總是加到一百多分,他得到全勤獎的榮譽,大家一點都不意外。
但聽到侯友宜的名字,現場都是眼鏡破碎聲,幾乎所有老師、同學都不敢相信,驚呼:「怎麼會是侯友宜?」一些隊職幹部甚至大感懊悔:「怎麼都沒扣到這個傢伙的分?」
畢業後各自分飛,這個疑惑我一直到最近,才有機會問了「黑矸裝醬油」的侯友宜:「你怎麼做到的?」
「其實我雖然愛玩,但還算是乖學生。而且我從國小一年級到警察大學畢業,我沒請過假,也從未遲到、早退,這是我當學生該盡的責任,我就要做好。」
「好吧,好吧!不請假操之在你,但是,不扣分?」我把受過的苦一古腦的吐出。
「我只是盡量將應盡的責任和本分做到最好。警大四年的教育中,我最受用的就是這套言行加減分制度。因為這套制度,讓我養成注重細節的習慣,因此在畢業後,我可以在任何一個職務上,面對任何挑戰時,都能想得比一般人周延細膩。」
一九八○年六月三十日,侯友宜抬頭挺胸地,步上中正堂的講台領獎。雖然有些老師、同學一開始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,但當我們慢慢想起侯友宜四年來的表現,也隨之給出了最大、最熱烈的掌聲。
今天,我們也相信這個從小注重細節的同學,對於他的下一個職務、每個挑戰,已經準備好了!(葉毓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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