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旅日圍棋國手林海峰,棋藝非凡,常能劣勢逆轉,故有「二枚腰」的美譽。他早期最強的對手是板田榮男(後易名板田榮壽),棋風狠辣犀利,外號叫「剃刀」。
我母親不懂圍棋,卻也有一把「剃刀」。
小時家裡務農,節儉樸實。鄉間雖有一間理髮店,但為了省錢,我和弟弟們的光頭,都由母親雙手一把剃刀包辦。可貴的是,母親無師自通。不過,手勁很重,每次剃頭,我們都像未打麻醉針,就上手術台的病患,從頭到尾痛得哭叫不停。
因此,每當看到母親在霍霍磨利剃刀時,我們就提心吊膽,藉機躲開;而母親總會悄悄地接近,從後抓住衣領,逼你就範。
小學四年級,我要代表學校參加台南市國小組演講比賽。這在家族中是種榮耀,小叔特地騎了二個小時的自行車,到市區幫我買了人生中的第一雙鞋子。母親則在前一天把我滿頭長短適中的黑髮,剃個精光,她認為這樣好看。
比賽當天,當我上台時,我的大光頭,與禮堂的燈光相互爭輝,引來現場人員的輕笑和私語。
比賽後,我把鞋子束之高閣,捨不得再穿;沒想到兩年後已穿不下,難過了好幾天。
現在我每次上理髮廳,就會想到母親和母親的剃刀。但想再重溫那種因痛流涕的母愛,已永不可得。忍不住興起人生苦短、聚散匆匆的感懷。
想到林海峰的棋藝與板田榮壽的「剃刀」,自然聯想起母親的獨特剃刀,亦增思母之慘惻。
(陳順顧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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