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生長在農村家庭,八歲讀私塾,三字經、百家姓及四書,背得滾瓜爛熟。十二歲續讀公立中心學校,寒暑假期間,都要幫忙農事,一年四季春耕夏種秋收冬藏,農村生活非常辛苦,我是過來人。
家中常年雇用農工三人,一人為工頭,從早到晚在田裡工作,中午母親做好午餐,要我送給他們吃,在崎嶇山路上,擔子挑的前面是飯菜,後頭是茶水和餐具,山路兩旁的高粱、玉米等五穀,長得比我還高,風吹禾穗唰唰作響,心裡感到毛毛的,很怕會有惡狼、野狗竄出來咬我。母親在家叮嚀我:飯菜讓農工先吃,剩餘的你再吃,若無剩就回家吃。
農村忙得最充實的時刻是秋收季節,成熟的莊稼要收割,我趕著騾馬馱回收割的禾穗到曬穀場,來往十餘回,累了就騎上馬,高興時唱山歌。最難忘的一次,有一隻野兔從田裡跳出來,馬受到驚嚇而狂奔,我從馬背上摔到路邊的水溝裡,鼻青臉腫,全身泥水,爬上岸看到馬還停在路邊,拍拍馬屁又騎上去,聰明的馬搖了搖尾巴,似是表示歉意。
回憶那匹棗紅色的馬,為我家辛苦的默默付出勞力,心裡十分感恩。在文革期間的清算鬥爭,我們家房屋、財產、田地全都充公,家人掃地出門,徹底家破人亡,而那匹飼養十餘年的馬,可能太久不見主人,悲傷痛苦在雷雨交加的深夜,掙脫繩索跑到牠曾經耕種的田園,含淚倒地而亡。人啊有時不如獸,至今我想起那匹馬,就不勝唏噓落淚。
古人說:「鋤禾正當午,汗滴禾下土,誰知盤中飧,粒粒皆辛苦。」這是農村生活最真實、生動的寫照;只是這汗,有許多是牲畜滴下的哩。
(于景濤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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