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國廿九年故鄉江蘇阜寧,於國軍西撤後,共軍接管。抓人殺人,風聲鶴唳,我二哥於國被抓數日後遭槍殺,全家陷入恐懼。當天深夜,母親叫醒我們兄弟三人到床前,悲泣又堅毅地說:「我家老大務農養家,人厚道,應較安全。你們三兄弟即日離家逃難。」
三哥培元、四哥培良都不願意,就是要逃難,路費也沒有。母親含淚說:「家裡實在太艱困,就讓老么培昌逃去上海投親,老三、老四只有聽天由命,培昌明天凌晨搭船,不可聲張。」
翌日晨四、五點,母親給我一個小包袱,摸黑到船邊,拉著我的手叮嚀說:「書未讀好,又無一技之長,將來怎能成家立業?你要爭氣上進,方可出人頭地。今日一別,不知何日再見?」母子抱頭痛哭,當時十五歲的我,依依不捨地辭別慈母,匆匆進入船艙。
民國卅四年八年抗戰勝利,我非常想念母親,就返回一別五年的老家,母子重逢,如在夢中,慈母已蒼老許多,頭髮將近全白,體力精神還好。母子相聚二十多天,我無力奉養母親,只好讓慈母繼續過苦日子,臨行慈母仍以五年前叮嚀我的話再次叮嚀我,豈料這是母親給我的最後的叮嚀。因為民國卅六年,堂叔朱亞擎任台南市警察局長,召我赴台於台南市警局服務,未能及早接母親來台,不料時局變得太快,使我終身悔恨。
我七歲喪父,父親一生誨人不倦,學生滿鄉里,受到鄉親的尊敬,民國廿一年病故。家計靠母親苦撐。還幸運的是,我大姨父母在縣城經商,對我家照顧很多,直到三哥培元師專畢業任教,方度過難關,母親也卸下重擔。
民國七十九年我攜妻返鄉探親,慈母已於民國五十六年無醫藥無含恨而終,享年八十四歲,深夜草草埋葬,其時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,兩岸也還未通,母親蒿葬,我又不能親去,每一思及,心如刀割。
勉可告慰慈母的,我自十五歲離家,七十三年來無論讀書、擔任警察工作、經商均不敢或忘慈母對我的叮嚀。今逢父親一四五歲,慈母一三○歲冥誕,我們夫妻、子女、兒媳、內外孫等四代,祝禱父母親在西天安樂康寧。
(朱培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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