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浩然在「留別王維」詩說:「寂寞竟何待,朝朝空自歸。欲尋芳草去,惜與故人違。當路誰相假,知音世所稀。只應守寂寞,還掩故園扉。」我不是詩人,不是哲者,然而我有著眷戀寂寞的情操。
往昔所謂寂寞,多半是指在人少的地方,或是獨處的日子而言;而今在現代化的大都會裡,卻剛剛相反,人愈多就愈會感到孤獨與寂寞。這種現代社會所特有的寂寞況味,非身歷其境者,確實不易瞭解。而在這種地方寄身的異鄉人,對這滋味更是特別敏感,當一踏入這個陌生的社會,立刻就會感觸到了。
在人口稠密的大都市,實際上正如一個大沙漠,人與人之間很難發生關聯,儘管摩肩接踵而過,但誰也不理誰,住在同一棟公寓中的人,甚至近在隔壁,碰面時形同陌路,老死不相往來,真是所謂「比鄰若天涯」。人若在這種社會中生活久了,便會失去人情味,而變成一種現代工業社會的動物,每日除了忙碌以外,剩下來的自然只有寂寞了。至於親切的人情味,越來越難尋覓了。
我想,寂寞並不可怕,可怕的是不懂得寂寞之美。不是嗎?古往今來,不知有多少音樂家在寂寞中譜出美妙的樂章,哲人在寂寞中悟出真理,醫生在寂寞中開出病人處方;其實大多數的人們也想在寂寞中充實精神生活。於是,寂寞使我領悟理智的沉思,寂寞使我安分於生活的恬淡,寂寞也使我掌握著命運的南針,掌握著自己的現在。在寂寞中,我默然摸索自己的行止,自己的理想,自己的過去和未來……。
在寂寞中,我鐵面無私的檢舉自己:言詞是否過當,行為是否粗獷,或在進德修業上缺乏涵養的功夫。於是在寂寞中,我體認了古聖先賢「慎獨存誠」的偉大情操,融入我的警察勤務中,使我在人格上徹悟一個正大光明的方向︱讓靈魂奔赴真、善、美境界。
莊子•天道中說:「夫虛靜恬淡,寂漠無為者,萬物之本也。」寂寞是寧靜恬美的,寂寞是一首無名詩、一幅無字畫,卻蘊涵最高的意境、最微妙的感覺、最玲瓏的思想,誠然是我生活全部歷程的財富。
(江宗洋)
|